虽说不具人形,但是救命之恩一样要照偿无二,奈何执念虽重,转看了好一晌,根本没有见到一个类同“恩兽”的身影。

    “前辈?”甫一启开唇齿,吕延便觉粘滞得十分难受,草草抵舌浸了浸,急忙又呼唤:“前辈?”

    两声未果,吕延颇已有些不甘,接又唤了数声,愈发显得山林空寂,将晴的天色不甚和暖,无言间,触感纤细的风束浸着清寒,一缕接一缕地渗漫过周身,直至此时,吕延方才发觉自己的装束不甚合宜,尽管着身的不只一件单衣,然而比起厚实许多的夹袍大氅,总归有所欠缺,不足以抵拒将近初冬的霜寒。

    此时的吕延尚还没有察觉,他的感官已与以往有了差异,昙旻走前反复叮嘱的一段忠告,一丝也未经回想——

    五蕴六尘,皆是昏昧的源头,佛门修行,最是要小心避除。

    来时或温或寒,吕延总是一身不变的衬里与外褂,浑然不觉差异几何,此时寒瑟一起,竟益发地袭窜激烈,如坠冰窟。

    “南无阿弥陀佛,南无——”

    “天色还早着,没神没鬼的,念经作甚?”

    话音甫歇,吕延周身一凛,瞬即感到肺腑之间漾开了数道暖流,略一转念,登时慌张了起来,“前辈,忍寒也是修行之一,不应让您这样耗费的。”

    大约是气得急了,柳洵堪堪赶出一声“你”,语声便就此滞住,吕延俟了些时,正待追问,却又遭到柳洵毫不容情的打断:“随便哪个齐全人家,带出来的小子,哪个会如你这般痴呆?凡此世上,有生之灵,哪个少的了吃穿饱暖?那呆和尚自己吃够了罪,报复心重,逮到一个便不放过,净教些歪门学问,再要让我见了他,管他什么山僧野道,少不得两记耳光打杀了他,看他往后还敢不敢误人子弟,遗祸众生。”

    一连串的迫问,令吕延颇有无从招架之感。

    一面是自己颇为敬重的师父,一面是相识不过数日,照面也未曾打过的异人,只依亲疏而论,当下他该毫不犹疑地对昙旻作出回护,然而稍经细想,柳洵的言下之意,无非是要自己惜重自身,莫要因为持戒而遭受伤损,出于的毕竟是片好意,倘要草率做了抗拒,难保又会惹起对方的嗔怨,往后更难调和……

    迟疑之际,又是柳洵的声音打破僵寂,“还不走么?”

    闻声,吕延犹是一副呆滞的神态,半晌怔然未解,柳洵再一次语出不耐:“呆愣着作甚,上山的路仅那一条,你不走过去,还想跟那畜生一样,说飞就飞了不成?”

    吕延讷讷地一低头,忙不迭循转脚步,抬首趋前。

    左右林荫蔽径,日头升至中天,仍然不免被叶蓬打散,比之前夜,总是减却了些许深寒,绕沿向上,埋于林间的影径渐至开阔,重重遮蔽隐却,日光愈发刺目,近遭层叠的枝蔓光轮转盛,在吕延眼中一点点地没入恍惚。

    一日尚未过半,若是不常在外行走,有这一时的涣然,想来也不足为奇,可是对跋涉已久吕延来说,如此甚难自持的变化,很难断定是疲惫所致,延及另一个寄留在体内的宿魂,却又显得过于生硬,并不同于先前交接时的顺畅无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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